科学治理恋爱脑。

我零星的自由像是一场蒙着眼睛的自我欺骗。

不逢时

·俺意难平。写了那么多字不能发出来太难受了。所以俺发出来了。


  

无聊的黄昏总是谱写着日常中的一部分,就想塞尔维亚的石阶上是孤单的落日,破碎的窗户玻璃映照着穿短裤的男孩子在黑绿的人工草地上踢球,我们抬头总是能看到一缕云彩从一边飘到另一边,橘红色从半山腰的太阳身上散发出来,迫不及待地向外奔去,融进蓝色里不知所踪,而后又转变为明亮的紫色,之后才彻底掉进一片漆黑中。

老人总说,多做好事,来世定会有福报。

我想,这肯定是迷信的说法。

路边的乞丐被截断了一条腿,他的另一条腿缩在肥大的裤管里,瘦小又肮脏。

他没做好事吗?他做了。他救了马路中间的小女孩,最后在一片血泊中他断了一条腿,无良司机在酒窖中肆无忌惮地喝酒,在夜店里快快乐乐地歌唱,而他顶着油腻腻的头发和遮住了半张脸的胡须,身上裹着垃圾桶里捡来的衣服,被苍蝇围绕着不说一句话。

他没有得到福报。

我经常坐最后一班电车回家,今天电车上上来了一位奶奶,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扶着门上车,接着就一屁股坐在靠近门的位子上。

她把手揣进兜里,整个人就缩在那儿,闭上浑浊苍老的眼睛,开始睡觉。

我并无义务为她提供被子或者酒店,无关怜悯之心。最后电车行驶到终点站,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重新拄着拐杖下车了。

 

我是被师傅在寺庙门口捡到的。听师傅说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娃娃,顶多三个月大,只有他一个手臂那么长,可能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我身子长得极其瘦小,只有那脑袋是圆乎乎的,后来请尼姑泡了奶喝,师傅就给我取名字,师傅说,我什么都没有,就叫做阿无吧。

阿无阿无,阿无什么都没有。

那师傅算不算阿无的呢?

不算。

记忆中师傅的脊梁是挺直的,他穿着道士的衣服,天天下山,有时候半个月见不着人,有时候又是一个月都待在庙里。

尼姑们跟我讲,师傅是这个佛门里唯一一个住在这儿的道士。

师傅不信佛,师傅天天下山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阿无去问了却问不出什么。

一直到阿无十七岁那年,师傅把阿无叫到跟前说,阿无,十八岁到了就出去自力更生,不到六十岁别回来了。

后来师傅下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我差三个月十八岁,后来我十八岁了,准备下山去了,尼姑跟我讲,师傅捡到我的时候是十八岁,为了我他没有跟着同门下山,他留下来了。

我想起来,至少我问师傅,师傅算不算阿无的呢,师傅回答,不算。

态度冷硬,我想,算的,师傅曾经为阿无留下来,师傅的十八岁,就是阿无的十八岁,师傅算阿无的。

  

我下了山就替人写写故事,写着写着出了本书。

  

后来,我来到上海,租了间小房子住,那个房子不大,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搬进去,隔天就在不远处一家杂志工作室放了编辑,偶尔也写点东西自己投稿。

我虽是女孩子却也抽烟,抽的是万宝路。

我刚来上海时遇到了另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踩着高跟鞋,穿着高腰牛仔裤,棕色长发烫着大波浪就这么披散下来,那时她刚跟男朋友分手,脸上的妆容一点没花,看到我却笑着要请我喝酒。

我想她是醉了,我说,抽烟吧。她说,行。然后从包包里摸出一盒被压得扁扁的烟盒,把里边仅剩的两根烟拿出来。我瞥了一眼,万宝路,浪漫的名字。

然后我们蹲在巷子里抽烟,浓烈而呛人的烟味围绕着我们打了个转而之后朝周围的墙壁横冲直撞过去,最后散的没味儿了。

你叫什么?

阿无。

阿无,奇怪的名字。我是季芊。

就这样,我跟季芊认识了。

季芊是个女强人,什么事情都能办的妥妥的,后来我跟季芊合租了,我跟她住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习惯了对方跟在一起的日子。

阿无。

阿无,我们好像夫妻啊。

季芊说着,就要来勾我的脖子。

我们俩都是女孩子。别乱说。

我依旧看着手上的稿子,想都没想就回她一句。

可是阿无,我好像喜欢你了。

季芊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抬头看着季芊,她的眼睛是极其漂亮的,大大的一颗像极了葡萄,里面装满了星星,月亮,里面有月色下倒映着银河的溪流,也有冰岛夜空中亮眼的极光。

我们都是大人了。成熟点。

我说着回了房间,留她一个人在客厅里。

我倚在门后,心脏跳得极快,满脑子都是季芊叫我名字的样子,想着想着,最后想到季芊的那一句,阿无,我好像喜欢你了。

好像。

只是好像而已。

我站起身来,企图重新把注意力拉回手中的稿子上,可是满脑子都是季芊。

于是我拉开房门,看到季芊蹲在我房间门口,一张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哭的肿的像个核桃。

阿无。我喜欢你,我爱你,不是好像,是真的。

季芊又哭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我却着了魔一样蹲下来去抱她,去亲她,我说,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季芊我爱你。

                         

后来我们从地板上滚到床上,季芊哭了又笑,她来吻我,我也吻她,我们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经验,只是抱着对方的胴体,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亲吻对方的全身,我人生的第一次就交给季芊了,我和她都把衣服脱掉了,我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师傅曾教育过我,人不能为情所困,应戒色欲。可是我爱季芊,我爱上了同性,我同她亲吻做爱,我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欲望,这股邪火在我体内,一看到季芊就开始燃烧,把我的理智全部烧掉,连渣也不剩。

我爱她,她爱我吗?她同我一起谎缪,她的手指进入我了,反复着。

我泪眼朦胧,满脑子都是她。

季芊,我的初次爱恋。

她盛满了我的快乐,我的痛苦,我想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她。

只不过后来我们分手了,离开了彼此,她和一个男人结婚了,我未从那个男人身上看到我的影子,我只看到季芊眼底的难过,如海水一般涌出来,淹没了我,让我无法呼吸,我仿佛是一根浮木,在经历了一场波涛汹涌的暴风雨的夜晚之后,我上岸了,离开了那片名为季芊的海。

  

后来我又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追了我好久,我说我无法对他心动,他说没关系,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事事迁就我,我对他说,其实没有必要,他却扯着衣角低着头,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我眨眨眼睛,走近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侧亲了一下。

他惊讶地抬头望着我,我也微微抬头望着他,许久不说话后,我才轻轻开口,这是回礼。

即便如此,他也惊喜地不能自已,他叫我,阿无,我说嗯。他说,我爱你,我说嗯。

我不想对他说我爱你,因为我从未爱过他。

后来我们同房了,他进入了我,我似乎感受到了和季芊在一起做时的快感,于是我遵循了身体的本能,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张口说出我爱你这种谎话,让他身体一顿,然后更加猛烈的攻击向我袭来。

之后我都只是在与他寻欢时说爱,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不爱他这个意思。

后来他明白了,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咖啡馆与我提了分手,我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了。

我爱你。

而后我看见泪水迅速充满他的眼眶,我没有去为他擦去眼泪,我只是提着包,付了钱之后走了。

  

而后我再也没有交往了,我只是替人写写东西而已。

 

有个姑娘找到我,她说要请我帮我写写故事。

我没有说话,伸出五根手指头。

一个故事五百,你口述大概,我写。

行。

姑娘说着,我才抬起头看她。

她长得挺可爱,脸小小的,齐刘海,扎着马尾,穿一身背带裤配帆布鞋,嫩生生的,要不是她说自己二十岁,我还认为她是初中生呢。

  

姑娘名叫柳青青,出生在浙江的一个小县城里。有一个竹马,名叫周子豪。

柳青青从小是个乖乖女,好学生,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周子豪确实没有半点正经,打架,逃课,考倒数,他全都占了。在家长老师面前也是顶嘴顶的老师都觉得他有理,唯独见了柳青青算是乖一点。

高二那年,周子豪找了女朋友,那个女孩是隔壁高中的鲜花,长得极其好看,有过几任男朋友,倒追的周子豪。

有美女追怎么不答应?不到一周,周子豪就答应了人校花,一下从万年单身狗跃上了有对象的宝座。

周子豪答应了,可周子豪的家人不答应。快高三了,好不容易逼着周子豪把成绩搞上去一点,可不能因为谈恋爱又掉下去了。

于是柳青青当了说客。

当天上午,柳青青就找了周子豪。

“子豪,你…”

“你也来劝我别谈恋爱?”

周子豪瞥了柳青青一眼。

“你成绩都上去了,高考后再谈也不迟…”

“柳青青你说这个给谁听呢?”

周子豪嗤笑一声,“既然我们都这么多年了,那我就直说了吧。我都听说了,你喜欢我。”

柳青青听了,霎时脸色惨白。

“我劝你撤了自己的话,说给别人听,你自己不害臊?你自己抱着什么心思?”

“你…”

“柳青青。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份上,我还真不想听你说话了。跟你谈恋爱?你做梦,谁看得上你呢。别怪我话不好听,你放弃吧,我就是喜欢琪琪,你们拆不散我们。”

周子豪抬高下巴,阳光和树荫懒洋洋地趴在周子豪身上,衬出少年的不羁。

柳青青气的脸颊通红双手颤抖,她紧紧咬着嘴唇,抬眼看见周子豪看自己不屑的眼神,抬手一巴掌甩在高她一个头的周子豪脸上。

“周子豪我劝你别太狂了,我喜欢你?你这么自恋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程浩然追我我没答应我还喜欢你?人家富家子弟我都看不上我看得上你?你爱你的琪琪你就爱去吧,她做的破事你到隔壁一问谁都知道!要不是看在伯母的脸面我还来劝你?”

柳青青指着周子豪的鼻子一通骂,她喘着粗气,气势却比周子豪足得多。

“你给脸不要脸!不想读书就辍学,跟你的琪琪相亲相爱去!”

柳青青朝周子豪怒吼,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去,留下周子豪一个人顶着不大明显的巴掌印愣在哪儿。

待周子豪反映过来,柳青青身影都没了。他伸手想碰碰脸上的巴掌印,没想到一碰就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疼。没想到柳青青下手这么狠。

不过柳青青说的那一番话但是值得考量。

隔天,周子豪顶着不太明显但是依旧肿着的巴掌印到隔壁高中打听陈安琪来了。

这一趟下来,量他脾气再怎么好,脸色也不免黑了几分。

“子豪。”

陈安琪背着双肩包,穿着蓝白校服朝周子豪扑过来,她将脸颊埋进周子豪怀里,抬头傻笑着看周子豪。

一瞬间周子豪气消了一大半。

就算做了那些事又怎么样,陈安琪依旧是喜欢她的。

周子豪眼中染上一层宠溺,抬手揉揉陈安琪的头。

“走吧,我带你吃蛋糕。”

  

陈安琪当然不是好惹的主,得知了周子豪在学校打听她的事情,脸色一下子阴骛起来。

果不其然,不到一周,柳青青退学,搬家。


  

周子豪虽然察觉到什么,却还是装不懂。

高考,周子豪落榜,家里是愁云惨淡,就这么消极了几天,周母朝周子豪开了口。

“子豪,不然你到上海找青青吧,青青爸爸在大学工作,或许…”

“说什么呢!”

周子豪眉头一皱,柳青青?早在她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他跟柳青青就没有交集了。就算他没有考上大学又如何?他去打工,反正陈安琪不会嫌弃他。

周子豪这么想着,信心满满地去找陈安琪,却收到陈安琪皱着眉头的分手消息。

她不会跟一个大学没考上的人在一起。

 

“诶,你停一下。”

我开口打断了柳青青。

“你怎么知道周子豪的事?”

“程浩然。”

柳青青开口,“他当时信誓旦旦跟我说他会替我盯着周子豪。”

“行了。”

我说,“你别讲了,五百就不收了。”

“那怎么行!”

柳青青急着从包里掏出五张毛爷爷就往我手里塞,却依旧遭到我的拒绝。

“不然您也收个两百吧!”

我盯着这姑娘,叫她不像客气的样子,那我也不客气了,从五张毛爷爷中抽了两张。

 

“你出来吧。”

我叹了一口气。

“程浩然。”

程浩然从门后走出来,他身姿挺拔,眉眼俊俏,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春季毛衣搭蓝白色牛仔裤,就这么靠在门框边。

“看到了吧?你心心念念的青青。”

程浩然点点头,朝我走过来。

“既然看到了就走吧。我不收闲人。——对了,记得把这五天的住宿费和广告费付一下。我替你把人引到这里不容易,我可是花了很大的人脉。”

程浩然靠在门框边许久,久到我认为我在跟一个雕塑说话。

“阿无。”

他终于开口。

“谢谢你。”

我笑了,抬手给自己泡了茶:“谢谢倒是不用,有空多给我招揽些客人,不然给我送钱也行。”

“嗯。”

程浩然说着,转身又走进门里。

 

说起这个程浩然,的确是个可怜人。

他在高一开学喜欢上柳青青,从没追过人的他头一次对柳青青展开了攻势。

但是当他看到柳青青看周子豪的眼神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戏了,柳青青对周子豪的眼神,充满爱恋和依赖,就像是看向恋人的目光。

他从心里想祝福他们。

但当他那一次听了周子豪跟柳青青吵架,他心里又开始不可抑制地窃喜起来。

每天日复一日地把周子豪的动态向柳青青汇报,听柳青青充满失落的语气,他不可抑制地感到开心。

只是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柳青青还是没有答应他,还让他不要跟她联系了。

最后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叹时间情为何物——”

我感叹着,把杯中的茶喝完了。

  

我名叫阿无,不知不觉我逐渐年老,年龄已从青葱的二十多岁到了五十九。

我收拾了行李,下个月就是我的六十岁生日,我想回小时候的那座山,我想,师傅应该已经回去那座山了吧,他看到我,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会问我这些年来的发生的事情吗?

我背着行囊,退了这些年一直作为开店而租的房子,搭上了电车。

电车疾驰而过,窗外是青葱的树木,一排排落在电车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最终,我披着黄昏的日落,来到了这个老地方。

依旧是那座山,我走进山里,依靠着记忆找到那个佛门的所在地。

却只看到破旧废弃的屋子。

“不好意思。”

我拉着从我身边走过的一个农民。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座佛堂?”

“佛堂啊。”

那位农民挠挠头,操着浓烈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十几年前准备拆了,但是没拆成。那里面还有位道长自杀了,死之前还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阿无。你看,再往前边走就到了。”

我一瞬间感到头昏目眩,站都站不住,好像下一刻就要瘫坐在地上。

“谢谢,谢谢你。”

我道了谢,一步步走进那个废弃佛堂,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师傅啊。”

“阿无想你。”

我没有哭,但是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起来一样痛,痛的我呼吸不过来。

后来,我睡着了,我梦见师傅,梦见尼姑们,梦见季芊,梦见那个男人,梦见找我说过故事的顾客们自己好多好多人。

后来我醒了,只是哭声不可抑制地从喉咙里冒出,一个长得清秀的男人背着阳光,他伸手抱起我,认真看了半晌,嘿嘿一笑。

“我捡到一个女娃娃了,就不下山了。”

是师傅。

    

                    ——2019.11.9

                   文/千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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